传统的“上巳节”转眼将至,“农历三月三”在江淮、江南一带又称之为“鬼节”,正所谓“三月三、九月九,没事别在河边走”。不过,这些民俗却与史籍记载的上巳节大相径庭。

753年(天宝十二年)上巳节时,诗圣杜甫唱响“三月三日气象新,长安水边多丽人”的金句,这两句是《丽人行》首句,让后人了解到唐代“上巳日”仍延续清洗宿垢、踏青狂欢、男女相会等古代习俗。

上巳,指的是干支纪日历法中三月的第一个巳日,又称元巳、初巳。何为“巳”?东汉著名学者应劭《风俗通义》注释:“巳者,祉也。邪疾已去,祈介祉也。”由此可见,“巳”有“福祉”“去除”两层含义,乃延续并升华远古的习俗。

谁来“巳”?《周礼·春官》曰:“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。”周代称“水滨祓禊”。东汉著名经学家郑玄注释:“岁时祓除,如今三月上巳如水上之类,衅浴,谓以香薰草药沐浴。”应劭《风俗通·祀典》注释“禊者”为“洁也”。故而,史学家、民俗学家认为,上巳节最原始的意义,是上古先民春季驱邪祛瘟的卫生保健活动。

暮春时节,阳气布畅,万物复苏,适合青年男女约会,况且“巳”本身包含“求子之祭”意思。《周礼·地官司徒·媒氏》说得更到位:“仲春之月,令会男女,于是时也,奔者不禁。”因而,古代“上巳节”又是浪漫的女儿节、情人节。《诗经·郑风》最后一首“溱洧”曰:“溱与洧,方涣涣兮,士与女,方秉蕳兮。女曰:‘观乎’?士曰‘既且’。‘且往观乎?洧之外,洵訏且乐!’维士与女,伊其相谑,赠之以芍药。”画面中,溱水洧水向东流,三月冰融水上涨。男男女女来春游,一对男女在一汪春水旁隐晦地吐露着爱慕的心思。姑娘说:“去看看吧?”小伙子显然是愣头青,竟愣愣地回答:“已看过了。”姑娘又说:“不妨再去瞧瞧,那洧水河边人多地广,乐子也多。”诚然,那边欢声一片,男女临别时还互赠芍药。

汉代朝野上下都非常重视上巳日,《汉书·礼仪志》述:“是月上巳,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,曰洗濯祓除,去宿诟病,为大洁。”“会三月上巳,帝亲观禊,乘肩舆,具威仪。敦、导及诸名胜皆骑从。”东汉人上巳日除了洗濯,还要大摆筵席,招待宾客。东汉学者、西安人杜笃《祓禊赋》谓:“旨酒佳肴,方丈盈前”,河岸摆放的美酒佳肴,足有一丈见方。这显然不只是为祓禊仪式准备的祭品,极可能是邀请朋友一起到河边相会,共享美好时节。流水之滨宴飨宾客,也反映了上巳节传承至东汉,已呈娱乐化发展趋势。

上巳节传承至魏晋,不仅时间固定于农历三月三日,其节日内容还得以进一步拓展。魏晋是中国历史上大动荡、大混乱时期。立于危世,命如朝露,士大夫为明哲保身,逃避现实,或“晤言于一室之内”,或“放浪形骸之外”。就连过上巳节,心态也与普通人大为不同,既以当局者身份介入其中,也借助文字、以旁观者的姿态记述风俗民情。尤其是魏晋名士的加入,加速了上巳风俗的流传。最经典的例子,无疑是书圣王羲之的“曲水流觞”。魏晋名士聚会,自然少不了酒和诗,先将水从高处引来,环曲成渠,是为“曲水”;再将盛酒的酒杯“觞”(一般为木头制作,椭圆、浅腹、平底)浮于水面,使之从上游顺流而下,借助水流之力传杯送盏,即是“流觞”。与会者列坐于河渠两旁,待觞飘至身边,在谁面前打转或停下,谁就取过一饮而尽,然后按事先讲好的规矩,或吟诗,或咏唱、或起舞,饮酒作诗要有规矩,“曲水流觞”便是文人的规矩。南宋文人吴自牧史料笔记《梦粱录》卷三“三月”谓:“三月三日上巳之辰,曲水流觞故事,起于晋时。唐朝赐宴曲水,倾都禊饮踏青,亦是此意。”故而,魏晋风度和曲水流觞,成了被后世数代文人墨客反复歌咏的主题及精神向往的高地。

唐代上巳节,朝廷准许文武百官放假游玩,甚至出钱在曲江一带公款赐宴。晚唐池州文人康軿笔记小说《剧谈录》卷下“曲江”条云:“上巳即赐宴臣僚,京兆府大陈筵席,长安、万年两县以雄盛相较,锦绣珍玩无所不施。百辟会于山亭,恩赐太常及教坊声乐。池中备彩舟数只。唯宰相、三使、北省官与翰林学士登焉。每岁倾动皇州,以为盛观。”白居易也用“赐欢仍许醉……曲江春意多”诗记录下来。

此外,诸多唐诗也反映了“踏青”已融入上巳节活动。唐殷尧藩吟“三月初三日,千家与万家……鞍马皆争丽,笙歌尽斗奢……绮罗人走马,遗落凤凰钗”,张祜唱“猩猩血彩系头标,天上齐声举画桡”,崔颢咏“巳日帝城春,倾都祓禊晨……弱柳障行骑,浮桥拥看人”,唐代上巳节踏青春游的诗篇举不胜举,为宋代实现上巳与寒食清明合二为一夯实了基础。宋代文豪苏轼的“老鸦衔肉纸飞灰……木棉花落刺桐开”和南宋诗人杨万里的“百五重三并一朝,风光不怕不娇娆”,都直接表明,上巳已与寒食清明合二为一。

到市场经济萌芽出现的宋代,上巳节虽被寒食清明“兼并”,但流传下来的传说故事、卫生保健、诗词歌赋等都极大丰富了传统民俗文化。

来源:北京晚报